成公六年

【原文】
 
[经]
 
六年春〔1〕,王正月,公至自会。
 
二月辛巳,立武宫〔2〕。
 
取鄟〔3〕。
 
卫孙良夫帅师侵宋。
 
夏六月,邾子来朝〔4〕。
 
公孙婴齐如晋。
 
壬申,郑伯费卒。
 
秋,仲孙蔑、叔孙侨如帅师侵宋。
 
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。
 
冬,季孙行父如晋。
 
晋栾书帅师救郑。
 
【注释】
 
〔1〕六年:公元前585年。
〔2〕武宫:纪念武功的建筑。
〔3〕鄟(zhuān):国名,一云地在今山东郯城县北,一云在今兖州一带。
〔4〕邾子:邾定公。
 
 
【原文】
 
[传]
 
六年春,郑伯如晋拜成,子游相〔1〕,授玉于东楹之东〔2〕。士贞伯曰:“郑伯其死乎?自弃也已!视流而行速〔3〕,不安其位,宜不能久〔4〕。”
 
【注释】
 
〔1〕子游:公子偃字。相:任相礼。
〔2〕楹:堂上大柱,东西各一。诸侯相见,授玉应在两楹之间的堂上。如身份低的人,方授受于堂与东楹之间,也不当在东楹之东。
〔3〕流:如流水,谓其东张西望。
〔4〕宜:殆。
 
 
【原文】
 
二月,季文子以鞌之功立武宫,非礼也。听于人以救其难〔1〕,不可以立武〔2〕。立武由己,非由人也。
 
取鄟,言易也。
 
【注释】
 
〔1〕听于人:鞌之战是鲁向晋请兵与齐战,鲁军从属于晋军。
〔2〕立武:建立纪念性建筑以表彰武功。
 
 
【原文】
 
三月,晋伯宗、夏阳说,卫孙良夫、宁相,郑人,伊、洛之戎、陆浑蛮氏侵宋〔1〕,以其辞会也。师于针〔2〕,卫人不保〔3〕。说欲袭卫,曰:“虽不可入,多俘而归,有罪不及死。”伯宗曰:“不可。卫唯信晋,故师在其郊而不设备。若袭之,是弃信也。虽多卫俘,而晋无信,何以求诸侯?”乃止。师还,卫人登陴〔4〕。
 
【注释】
 
〔1〕伊洛之戎:见僖公十一年注。陆浑:陆浑之戎,见僖公二十二年注。蛮氏:戎蛮,居河南临汝县西南一带。
〔2〕针:卫邑,在卫都帝丘附近,即今河南濮阳县附近。
〔3〕不保:不设防。
〔4〕陴:城上女墙。杜注说是卫人知道了夏阳说的计谋故上城守卫。
 
 
【原文】
 
晋人谋去故绛。诸大夫皆曰:“必居郇瑕氏之地〔1〕,沃饶而近盬〔2〕,国利君乐,不可失也。”韩献子将新中军,且为仆大夫〔3〕。公揖而入。献子从。公立于寝庭,谓献子曰:“何如?”对曰:“不可。郇瑕氏土薄水浅,其恶易觏〔4〕。易觏则民愁,民愁则垫隘〔5〕,于是乎有沉溺重膇之疾〔6〕。不如新田〔7〕,土厚水深,居之不疾,有汾、浍以流其恶〔8〕,且民从教,十世之利也。夫山、泽、林、盬,国之宝也。国饶,则民骄佚。近宝,公室乃贫,不可谓乐。”公说,从之。夏四月丁丑,晋迁于新田。
 
【注释】
 
〔1〕郇瑕:杜注为古国。一云即郇邑、瑕邑,在今山西临猗县。
〔2〕盬:即盐池,今名解池。
〔3〕仆大夫:太仆之官,掌宫中事。
〔4〕恶:污秽肮脏之物。觏:合,结。
〔5〕垫隘:羸弱。
〔6〕沉溺:风湿病。重:同“肿”。膇:足肿。
〔7〕新田:今山西侯马市。
〔8〕汾、浍:均水名。汾水流经新田西北,浍水在新田注入汾水。
 
 
【原文】
 
六月,郑悼公卒。
 
子叔声伯如晋〔1〕。命伐宋。秋,孟献子、叔孙宣伯侵宋,晋命也。
 
楚子重伐郑,郑从晋故也。
 
冬,季文子如晋,贺迁也。
 
【注释】
 
〔1〕子叔声伯:即公孙婴齐。
 
 
【原文】
 
晋栾书救郑,与楚师遇于绕角〔1〕。楚师还,晋师遂侵蔡。楚公子申、公子成以申、息之师救蔡,御诸桑隧〔2〕。赵同、赵括欲战,请于武子,武子将许之。知庄子、范文子、韩献子谏曰:“不可。吾来救郑,楚师去我,吾遂至于此,是迁戮也。戮而不已,又怒楚师,战必不克。虽克,不令〔3〕。成师以出,而败楚之二县,何荣之有焉?若不能败,为辱已甚〔4〕,不如还也。”乃遂还。
 
【注释】
 
〔1〕绕角:杜注为郑地。一云蔡地,在今河南鲁山县东南。
〔2〕桑隧:在今河南确山县东。
〔3〕令:善。
〔4〕已:太。
 
 
【原文】
 
于是,军帅之欲战者众,或谓栾武子曰:“圣人与众同欲,是以济事。子盍从众?子为大政〔1〕,将酌于民者也。子之佐十一人,其不欲战者,三人而已。欲战者可谓众矣。《商书》曰:‘三人占,从二人〔2〕。’众故也。”武子曰:“善钧〔3〕,从众。夫善,众之主也。三卿为主,可谓众矣。从之,不亦可乎?”
 
【注释】
 
〔1〕大政:执政大臣。
〔2〕所引文见今《尚书·洪范》。
〔3〕钧:同“均”。
 
【翻译】
 
[经]
 
六年春,周历正月,成公从盟会回国。
 
二月辛巳,建立武宫。
 
占领鄟国。
 
卫孙良夫率领军队侵袭宋国。
 
夏六月,邾定公来我国朝见。
 
公孙婴齐去晋国。
 
壬申,郑悼公费去世。
 
秋,仲孙蔑、叔孙侨如率领军队侵袭宋国。
 
楚公子婴齐率领军队攻打郑国。
 
冬,季孙行父去晋国。
 
晋栾书率领军队救援郑国。
 
[传]
 
六年春,郑悼公去晋国拜谢晋允许和好,子游任相礼,在东楹的东边举行授玉仪式。士贞伯说:“郑伯恐怕要死了吧?自己不尊重自己。眼光流动不停而行步快速,在他的位子上惶惶不安,大概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 
二月,季文子由于鞌地战役的功勋建筑武宫,这是不合乎礼的。听命于别人以救自己的危难,不能建筑表彰武功的建筑物。建筑这类建筑物要靠自己取胜才行,不能靠别人的功劳。
 
占领鄟国,《春秋》用“取”字,是说得来轻而易举。
 
三月,晋伯宗、夏阳说,卫孙良夫、宁相,郑国人,伊、洛的戎人、陆浑的蛮氏侵袭宋国,是因为宋国拒绝参加盟会。军队驻扎在针地,卫国人不设防。夏阳说想袭击卫国,说:“虽然未必能攻入都城,多抓些俘虏回去,君王即使怪罪也不至于问死罪。”伯宗说:“不行。卫国因为相信晋国,所以军队在他的郊外他也不设防。如果袭击他,是背弃信义。虽然能多抓些卫国俘虏,但晋国因此而没有了信义,用什么去求得诸侯拥护?”于是没有行动。军队回国,卫国人登上城墙守卫。
 
晋国人商议把都城从原来的绛邑迁走。各位大夫都说:“一定要选郇瑕氏的地方,肥沃富饶而靠近盐池,国家有利,国君快乐,不要失去那地方。”这时韩厥率领中军,兼任仆大夫。晋景公对众人施礼退朝入内,韩厥跟着。景公站在寝宫外的庭院里,对韩厥说:“怎么样?”韩厥回答说:“不行。郇瑕氏那地方土壤浇薄水流淤浅,污秽的东西容易聚积。污秽容易聚积百姓就愁苦,百姓愁苦便身体瘦弱,这样就会生风湿脚肿的疾病。不如迁到新田去,那里土地厚实水流渊深,住在那里不会生病,有汾水、浍水带走产生的污秽物,而且百姓顺从教导,子孙十代可安享其利。高山、水泽、森林、盐池,是国家的宝藏。国家富饶,人民就骄佚。靠近宝藏,公室就会贫困。不能说是快乐。”景公听了很满意,依从了他的话。夏四月丁丑,晋国都迁到了新田。
 
六月,郑悼公去世。
 
子叔声伯去晋国。晋国命令鲁国攻打宋国。秋,孟献子、叔孙宣伯侵袭宋国,是听从晋国的命令。
 
楚子重攻打郑国,是因为郑国顺服晋国的缘故。
 
冬,季文子去晋国,是去祝贺晋国迁都。
 
晋栾书救援郑国,与楚军在绕角相遇。楚军撤退,晋军便侵袭蔡国。楚公子申、公子成率领申、息二县的军队救援蔡国,在桑隧抵御晋军。赵同、赵括想要出战,向栾书请求,栾书准备答应他们。荀首、士燮、韩厥劝阻说:“不行。我们来救援郑国,楚军不与我们交战,我们就到了这里,这是转移杀戮的对象。不停地杀戮,又激怒楚军,作战一定不会获胜。即使打胜仗,也不是光彩的事。整顿军队出国,却打败楚国两个县的军队,有什么光荣呢?如果不能打败他们,那耻辱就太大了,还不如撤回去。”于是就回国去了。
 
这时候,军中将领想出战的占多数,有人对栾书说:“圣人听从大众的愿望,所以能够成事。您为什么不听从大伙儿的?您作为执政大臣,应当斟酌人民的意见行事。您的辅佐有十一个人,不想出战的,不过三个人,想出战的可以说是多数。《商书》说:‘三个人占卜,听从相同的两个人。’因为是多数的缘故。”栾书说:“各人的美德相同,听从多数。美德,是大众服从的主导。现在有三位卿这样认为,可以说是多数了。听从他们,不也是可以的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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