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[经]
三十年春〔1〕,王正月,公在乾侯。
夏六月庚辰,晋侯去疾卒。
秋八月,葬晋顷公。
冬十有二月,吴灭徐,徐子章羽奔楚〔2〕。
【注释】
〔1〕三十年:公元前512年。
〔2〕章羽:《左传》传、《公羊》等均作“章禹”。
【原文】
[传]
三十年春,王正月,公在乾侯。不先书郓与乾侯,非公,且征过也。
夏六月,晋顷公卒。秋八月,葬。郑游吉吊,且送葬。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,曰:“悼公之丧,子西吊,子蟜送葬〔1〕。今吾子无贰,何故?”对曰:“诸侯所以归晋君,礼也。礼也者,小事大,大字小之谓。事大在共其时命,字小在恤其所无。以敝邑居大国之间,共其职贡,与其备御不虞之患〔2〕,岂忘共命?先王之制,诸侯之丧,士吊,大夫送葬。唯嘉好、聘享、三军之事〔3〕,于是乎使卿。晋之丧事,敝邑之间〔4〕,先君有所助执绋矣〔5〕。若其不间,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〔6〕。大国之惠,亦庆其加〔7〕,而不讨其乏,明厎其情〔8〕,取备而已,以为礼也。灵王之丧〔9〕,我先君简公在楚,我先大夫印段实往,敝邑之少卿也〔10〕。王吏不讨,恤所无也。今大夫曰,女盍从旧。旧有丰有省,不知所从。从其丰,则寡君幼弱,是以不共;从其省,则吉在此矣。唯大夫图之。”晋人不能诘。
【注释】
〔1〕事在襄公十五年。
〔2〕与:参与。
〔3〕嘉好:朝会。三军:指战争。
〔4〕间:闲暇,安宁。
〔5〕执绋:送葬。绋,挽柩车之绳。
〔6〕不获数:不获尽礼数。
〔7〕庆:善。
〔8〕厎:致。情:忠诚。
〔9〕灵王之丧:在襄公二十八年。
〔10〕少卿:下卿。
【原文】
吴子使徐人执掩余,使钟吾人执烛庸。二公子奔楚,楚子大封,而定其徙〔1〕。使监马尹大心逆吴公子,使居养〔2〕。莠尹然、左司马沈尹戌城之,取于城父与胡田以与之〔3〕,将以害吴也。子西谏曰:“吴光新得国,而亲其民。视民如子,辛苦同之,将用之也。若好吴边疆,使柔服焉,犹惧其至。吾又强其仇以重怒之〔4〕,无乃不可乎!吴,周之胄裔也,而弃在海滨,不与姬通。今而始大,比于诸华。光又甚文〔5〕,将自同于先王。不知天将以为虐乎,使翦丧吴国而封大异姓乎,其抑亦将卒以祚吴乎?其终不远矣。我盍姑亿吾鬼神〔6〕,而宁吾族姓,以待其归〔7〕,将焉用自播扬焉〔8〕?”王弗听。吴子怒,冬十二月,吴子执钟吾子,遂伐徐,防山以水之〔9〕。己卯,灭徐。徐子章禹断其发,携其夫人,以逆吴子。吴子唁而送之,使其迩臣从之〔10〕,遂奔楚。楚沈尹戌帅师救徐,弗及,遂城夷,使徐子处之。
【注释】
〔1〕杜注:“大封,与土田,定其所徙之居。”
〔2〕养:在今河南沈丘县南。
〔3〕城父:即夷,在养东北。胡:今安徽阜阳市。
〔4〕重:加重。
〔5〕文:有知识。
〔6〕亿:安。
〔7〕归:结果。
〔8〕播扬:劳动。
〔9〕防:筑堤。
〔10〕迩臣:亲近之臣。
【原文】
吴子问于伍员曰:“初而言伐楚,余知其可也,而恐其使余往也,又恶人之有余之功也。今余将自有之矣,伐楚何如?”对曰:“楚执政众而乖〔1〕,莫适任患。若为三师以肄焉〔2〕,一师至,彼必皆出。彼出则归,彼归则出,楚必道敝。亟肄以罢之〔3〕,多方以误之,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,必大克之。”阖庐从之。楚于是乎始病。
【注释】
〔1〕乖:互相不和。
〔2〕肄:同“肆”,突然袭击而快速撤退。
〔3〕亟:屡。
【翻译】
[经]
三十年春,周历正月,昭公在乾侯。
夏六月庚辰,晋顷公去疾去世。
秋八月,安葬晋顷公。
冬十二月,吴国灭亡徐国,徐子章羽逃往楚国。
[传]
三十年春,周历正月,昭公在乾侯。《春秋》以前不记载昭公在郓邑与在乾侯,现在记载,是指责昭公,同时明白指出他的错误。
夏六月,晋顷公去世。秋八月,安葬。郑游吉去晋国吊唁,并送葬。魏献子派士景伯去质问游吉,说:“悼公去世,子西吊唁,子蟜送葬。现在您不分二事一身兼之,什么缘故?”游吉回答说:“诸侯之所以归顺晋君,这是因为服从礼。所谓礼,就是小国事奉大国,大国爱抚小国。事奉大国在于恭敬地按规定执行命令,爱抚小国在于救济小国的困乏。因为敝邑处在大国之间,供奉该进献的贡品,参加大国为了防御意外而设的守备,难道会忘记恭敬地吊丧送葬?先王的制度,诸侯的丧事,士吊唁,大夫送葬。只有朝会、聘问享礼、战争之事,这时才派卿参加。晋国的丧事,在敝邑闲暇太平时,先君曾经亲自来送葬;如果敝邑不闲暇太平,即使是士、大夫也有时没能派遣参加。大国的恩惠,也都嘉赏敝邑超越常礼,而不责备敝邑礼数不周,明白地上达敝邑的忠诚,取能备具礼仪就行,认为这是合乎礼的。周灵王的丧事,我先君简公在楚国,我先大夫印段去送葬,他是敝邑的下卿。天子的官吏没有责备,这是体恤敝邑派不出人的缘故。现在大夫说你为什么不和以前一样。以前有超越有减省,不知应该照哪样做。如要求超越常礼,那么寡君年幼,因此不能奉命;如果要求照减省的做,那么我在这里了。请大夫考虑一下。”晋国人举不出理由指责他。
吴王让徐国人拘禁掩余,让钟吾国人拘禁烛庸。二位公子逃往楚国,楚昭王封给他们大片土地,帮助他们迁移安居。派监马尹大心迎接吴公子,让他们居住在养地。派莠尹然、左司马沈尹戌为他们筑城,分割城父与胡地的土地给他们,准备危害吴国。子西劝谏说:“吴光新近即位为君,而亲近他的人民,对待人民如同儿子,与人民同辛共苦,这是打算使用他们了。如果与吴国边境人民友好,让他们温柔顺服,这样还怕他们会来侵犯。我们又使他们的仇人强大以加重他们的愤怒,恐怕不行吧!吴,是周朝的后裔,而被摒弃在海边,不与中原姬姓国通好。从现在开始强大,可以与中原各国相较。吴王光又很有知识,打算让自己与先王等同。不知道上天将要使他暴虐,让他灭亡吴国而使周边异姓国扩大土地呢,还是将最终保佑吴国呢?它的结果不远了。我们何不姑且安定我们的鬼神,而抚育我们的百姓,来等待他们的结果到来,哪里用得着自我辛劳呢?”楚昭王不肯听从。吴王发怒,冬十二月,吴王拘捕了钟吾国君,接着攻打徐国,筑堤截住山上的水灌徐国。己卯,灭亡了徐国。徐子章禹割断头发,带着夫人,迎接吴王。吴王慰劳他们后送走了他们,让徐子的近臣跟随,于是逃往楚国。楚沈尹戌率领军队救援徐国,没来得及,于是就在夷地筑城,让徐子住在那儿。
吴王阖庐问伍员说:“当初你进言攻打楚国,我知道这事能够成功,但是恐怕他派我去,又不愿意他人占了我的功劳。现在我将自己承受这功劳了,用什么计策攻打楚国?”伍员回答说:“楚国执政的人多而相互不和,没有人肯承担责任。如果组建三支军队去骚扰他们,一支军队到那儿,他们必然全都出动迎战。他们出兵我们就撤退,他们撤退我们就进军,楚军必然疲于道路。多次骚扰他们使他们疲劳,通过多种方法使他们失误,他们疲劳后我们再让三军接着进攻,一定能获大胜。”阖庐听从了伍员的话,楚国从此开始困苦劳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