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[经]
四年春〔1〕,王二月癸巳,陈侯吴卒。
三月,公会刘子、晋侯、宋公、蔡侯、卫侯、陈子、郑伯、许男、曹伯、莒子、邾子、顿子、胡子、滕子、薛伯、杞伯、小邾子、齐国夏于召陵〔2〕,侵楚。
夏四月庚辰,蔡公孙姓帅师灭沈,以沈子嘉归,杀之。
五月,公及诸侯盟于皋鼬〔3〕。
杞伯成卒于会。
六月,葬陈惠公。
许迁于容城〔4〕。
秋七月,公至自会。
刘卷卒。
葬杞悼公。
楚人围蔡。
晋士鞅、卫孔圉帅师伐鲜虞〔5〕。
葬刘文公。
冬十有一月庚午,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〔6〕,楚师败绩。
楚囊瓦出奔郑。
庚辰,吴入郢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四年:公元前506年。
〔2〕刘子:刘文公蚠,亦称刘卷。晋侯:晋定公。宋公:宋景公。蔡侯:蔡昭侯。卫侯:卫灵公。陈子:陈怀公。时守丧,故称“子”。郑伯:郑献公。许男:许斯。曹伯:曹隐公。莒子:莒郊公。邾子:邾隐公。滕子:滕顷公。薛伯:薛襄公。杞伯:杞悼公。小邾子:小邾穆公。国夏:国佐之孙。召陵:在今河南郾城县东。
〔3〕皋鼬:在今河南临颍县南。
〔4〕容城:在今河南鲁山县。
〔5〕士鞅:即范鞅。孔圉:孔羁孙。
〔6〕吴子:吴王阖庐。柏举:在今湖北麻城县东北。
【原文】
[传]
四年春三月,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,谋伐楚也。
晋荀寅求货于蔡侯,弗得,言于范献子曰:“国家方危,诸侯方贰,将以袭敌,不亦难乎?水潦方降,疾疟方起,中山不服〔1〕,弃盟取怨,无损于楚,而失中山,不如辞蔡侯。吾自方城以来〔2〕,楚未可以得志,只取勤焉。”乃辞蔡侯。
【注释】
〔1〕中山:即鲜虞国。
〔2〕杜注:“晋败楚,侵方城,在襄公十六年。”
【原文】
晋人假羽旄于郑〔1〕,郑人与之。明日,或旆以会。晋于是乎失诸侯。将会,卫子行敬子言于灵公曰〔2〕:“会同难〔3〕,啧有烦言〔4〕,莫之治也。其使祝佗从〔5〕。”公曰:“善。”乃使子鱼。子鱼辞,曰:“臣展四体〔6〕,以率旧职〔7〕,犹惧不给而烦刑书〔8〕,若又共二〔9〕,徼大罪也。且夫祝,社稷之常隶也。社稷不动,祝不出竟,官之制也。君以军行,祓社衅鼓〔10〕,祝奉以从〔11〕,于是乎出竟。若嘉好之事〔12〕,君行师从〔13〕,卿行旅从〔14〕,臣无事焉。”公曰:“行也。”及皋鼬,将长蔡于卫〔15〕。卫侯使祝佗私于苌弘曰:“闻诸道路,不知信否,若闻蔡将先卫,信乎?”苌弘曰:“信。蔡叔,康叔之兄也,先卫,不亦可乎?”
【注释】
〔1〕羽旄:装饰旌旗的羽毛。
〔2〕子行敬子:卫大夫。
〔3〕同难:难以意见一致。
〔4〕啧有烦言:意见不一致而发生争执。啧,至。烦言,忿争。
〔5〕祝佗:太祝名佗,字子鱼。
〔6〕展四体:展布四肢。谓忙于工作。
〔7〕率旧职:继承先人的职务。
〔8〕烦刑书:获罪。
〔9〕共:同“供”。
〔10〕祓社:祭祀社神。
〔11〕奉:奉社主。
〔12〕嘉好之事:朝会、聘问。
〔13〕师:二千五百人。
〔14〕旅:五百人。
〔15〕长蔡于卫:让蔡国排列在卫国前面。
【原文】
子鱼曰:“以先王观之,则尚德也。昔武王克商,成王定之,选建明德〔1〕,以藩屏周。故周公相王室,以尹天下〔2〕,于周为睦〔3〕。分鲁公以大路、大旂〔4〕,夏后氏之璜〔5〕,封父之繁弱〔6〕,殷民六族,条氏、徐氏、萧氏、索氏、长勺氏、尾勺氏,使帅其宗氏〔7〕,辑其分族〔8〕,将其类丑〔9〕,以法则周公,用即命于周〔10〕。是使之职事于鲁,以昭周公之明德。分之土田陪敦〔11〕,祝、宗、卜、史,备物、典策〔12〕,官司、彝器〔13〕。因商奄之民〔14〕,命以《伯禽》而封于少皞之虚〔15〕。分康叔以大路、少帛、茷、旃旌、大吕〔16〕,殷民七族,陶氏、施氏、繁氏、锜氏、樊氏、饥氏、终葵氏,封畛土略〔17〕,自武父以南,及圃田之北竟〔18〕,取于有阎之土〔19〕,以共王职。取于相土之东都〔20〕,以会王之东蒐。聃季授土〔21〕,陶叔授民〔22〕,命以《康诰》〔23〕,而封于殷虚〔24〕。皆启以商政〔25〕,疆以周索〔26〕。分唐叔以大路、密须之鼓〔27〕,阙巩、沽洗〔28〕,怀姓九宗,职官五正〔29〕。命以《唐诰》〔30〕,而封于夏虚〔31〕,启以夏政,疆以戎索。三者皆叔也,而有令德,故昭之以分物〔32〕。不然,文、武、成、康之伯犹多,而不获是分也,唯不尚年也。管蔡启商,惎间王室〔33〕。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〔34〕,以车七乘,徒七十人。其子蔡仲,改行帅德〔35〕,周公举之,以为己卿士,见诸王而命之以蔡,其命书云:‘王曰,胡〔36〕,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。’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?武王之母弟八人,周公为大宰,康叔为司寇,聃季为司空,五叔无官〔37〕,岂尚年哉!曹,文之昭也;晋,武之穆也。曹为伯甸,非尚年也。今将尚之,是反先王也。晋文公为践土之盟,卫成公不在,夷叔,其母弟也,犹先蔡。其载书云:‘王若曰:晋重、鲁申、卫武、蔡甲午、郑捷、齐潘、宋王臣、莒期〔38〕。’藏在周府,可覆视也。吾子欲复文、武之略〔39〕,而不正其德,将如之何?”苌弘说,告刘子,与范献子谋之,乃长卫侯于盟。
【注释】
〔1〕选建明德:选明德之人,建立国家。
〔2〕尹:治理。
〔3〕睦:亲厚。
〔4〕鲁公:伯禽。
〔5〕璜:半璧,天子之器。
〔6〕封父:古国名,地在今河南封丘县。繁弱:良弓。
〔7〕宗氏:大宗,即嫡长房。
〔8〕辑:集合。分族:其余支族。
〔9〕类丑:奴隶。
〔10〕用:因。
〔11〕土田陪敦:附庸小国。
〔12〕备物:服饰器物。典策:典籍简册。
〔13〕官司:百官。谓让鲁设卿、大夫等官。
〔14〕商奄:古国名,居鲁地。
〔15〕伯禽:指《伯禽之命》,原为《周书》篇名,已佚。少皞之虚:曲阜。
〔16〕少帛:即少白、小白,旗名。茷:大红色旗帜。旃旌:皆旗帜。帛制无装饰的为旃,用羽毛装饰的为旌。大吕:钟名。
〔17〕封畛:封疆。土略:定界。
〔18〕武父、圃田:时均为郑地,当为卫与郑之交界。
〔19〕有阎:在今河南洛阳附近。
〔20〕相土:殷商之祖,居商丘。东都:即今河南商丘县。
〔21〕聃季:周公弟,官司空。
〔22〕陶叔:官司徒。
〔23〕康诰:《周书》篇名。
〔24〕殷虚:即朝歌,今河南淇县。
〔25〕启:开。
〔26〕索:法。
〔27〕密须:国名,地在今甘肃灵台县西。
〔28〕阙巩:阙巩所产的皮甲。沽洗:即“姑洗”,钟名。
〔29〕五正:五官之长。
〔30〕唐诰:《周书》篇名,已佚。
〔31〕夏虚:今山西太原。
〔32〕昭:显。
〔33〕惎:谋。间:犯。
〔34〕蔡:放逐。
〔35〕帅:同“率”,遵循。
〔36〕胡:蔡仲名。
〔37〕五叔:管叔鲜、蔡叔度、成叔武、霍叔处、毛叔聃。
〔38〕晋重:晋重耳的省文。
〔39〕略:道。
【原文】
反自召陵,郑子大叔未至而卒。晋赵简子为之临〔1〕,甚哀,曰:“黄父之会〔2〕,夫子语我九言,曰:‘无始乱,无怙富,无恃宠,无违同,无敖礼,无骄能〔3〕,无复怒〔4〕,无谋非德,无犯非义。’”
【注释】
〔1〕临:哭吊。
〔2〕黄父之会:在昭公二十五年。
〔3〕骄能:以能骄人。
〔4〕复:重。
【原文】
沈人不会于召陵,晋人使蔡伐之。夏,蔡灭沈。
秋,楚为沈故,围蔡。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。
楚之杀郤宛也〔1〕,伯氏之族出。伯州犁之孙嚭,为吴大宰以谋楚。楚自昭王即位,无岁不有吴师。蔡侯因之〔2〕,以其子乾与其大夫之子为质于吴。
【注释】
〔1〕杜注:“在昭二十七年。”
〔2〕因:依附。
【原文】
冬,蔡侯、吴子、唐侯伐楚〔1〕。舍舟于淮汭,自豫章与楚夹汉。左司马戌谓子常曰〔2〕:“子沿汉而与之上下。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,还塞大隧、直辕、冥阨〔3〕,子济汉而伐之,我自后击之,必大败之。”既谋而行。武城黑谓子常曰〔4〕:“吴用木也,我用革也,不可久也,不如速战。”史皇谓子常:“楚人恶子而好司马,若司马毁吴舟于淮,塞城口而入,是独克吴也。子必速战,不然不免。”乃济汉而陈,自小别至于大别〔5〕,三战,子常知不可,欲奔。史皇曰:“安求其事,难而逃之,将何所入?子必死之,初罪必尽说〔6〕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唐侯:唐成公。
〔2〕左司马戌:即沈尹戌。
〔3〕大隧、直辕、冥阨:河南、湖北交界处的九里关、武胜关、平靖关。
〔4〕武城黑:楚武城大夫,名黑。
〔5〕小别、大别:二山名,均在今淮南、汉北之地。
〔6〕说:同“脱”。
【原文】
十一月庚午,二师陈于柏举。阖庐之弟夫概王,晨请于阖庐曰:“楚瓦不仁,其臣莫有死志,先伐之,其卒必奔。而后大师继之,必克。”弗许。夫概王曰:“所谓臣义而行,不待命者,其此之谓也。今日我死〔1〕,楚可入也〔2〕。”以其属五千,先击子常之卒。子常之卒奔,楚师乱,吴师大败之。子常奔郑。史皇以其乘广死〔3〕。
【注释】
〔1〕死:拚死。
〔2〕楚:指郢都。
〔3〕乘广:楚王或主帅所率领的战车。
【原文】
吴从楚师,及清发〔1〕,将击之。夫概王曰:“困兽犹斗,况人乎?若知不免而致死〔2〕,必败我。若使先济者知免,后者慕之,蔑有斗心矣〔3〕。半济而后可击也。”从之。又败之。楚人为食〔4〕,吴人及之,奔,食而从之。败诸雍澨〔5〕,五战及郢。己卯,楚子取其妹季芈畀我以出,涉雎〔6〕。鍼尹固与王同舟,王使执燧象以奔吴师〔7〕。庚辰,吴入郢,以班处宫〔8〕。子山处令尹之宫〔9〕,夫概王欲攻之,惧而去之,夫概王入之。
【注释】
〔1〕清发:水名,在今湖北安陆县。
〔2〕致死:拚死作战。
〔3〕蔑有:没有。
〔4〕为食:做饭。
〔5〕雍澨:水名,在今湖北京山县。
〔6〕雎:水名,即今之沮水,在今湖北枝江县东北。
〔7〕杜注:“烧火燧系象尾,使赴吴师惊却之。”燧,火把。
〔8〕班:爵位班次。
〔9〕子山:吴王之子。
【原文】
左司马戌及息而还〔1〕,败吴师于雍澨,伤。初,司马臣阖庐,故耻为禽焉〔2〕。谓其臣曰:“谁能免吾首?”吴句卑曰:“臣贱,可乎?”司马曰:“我实失子,可哉。”三战皆伤,曰:“吾不可用也已。”句卑布裳〔3〕,刭而裹之,藏其身而以其首免。
【注释】
〔1〕息:在今河南息县。
〔2〕禽:同“擒”。
〔3〕布:铺。
【原文】
楚子涉雎,济江,入于云中〔1〕。王寝,盗攻之,以戈击王。王孙由于以背受之,中肩。王奔郧〔2〕,钟建负季芈以从〔3〕,由于徐苏而从。郧公辛之弟怀将弑王〔4〕,曰:“平王杀吾父,我杀其子,不亦可乎!”辛曰:“君讨臣,谁敢仇之?君命,天也,若死天命,将谁仇?《诗》曰:‘柔亦不茹,刚亦不吐。不侮矜寡,不畏强御〔5〕。’唯仁者能之。违强陵弱〔6〕,非勇也。乘人之约〔7〕,非仁也。灭宗废祀,非孝也。动无令名,非知也。必犯是,余将杀女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云中:云梦泽中。
〔2〕郧:在今湖北安陆县。
〔3〕钟建:楚大夫。
〔4〕郧公辛:即鬥辛,令尹蔓成然的儿子,蔓成然在昭公十四年被楚平王杀死。
〔5〕所引诗见《诗·大雅·烝民》。茹,吃。
〔6〕违:避。
〔7〕约:处于困境。
【原文】
鬥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。吴人从之,谓随人曰:“周之子孙在汉川者,楚实尽之〔1〕。天诱其衷,致罚于楚,而君又窜之〔2〕。周室何罪?君若顾报周室,施及寡人〔3〕,以奖天衷〔4〕,君之惠也。汉阳之田,君实有之。”楚子在公宫之北,吴人在其南。子期似王〔5〕,逃王,而己为王,曰:“以我与之,王必免。”随人卜与之,不吉。乃辞吴曰:“以随之辟小而密迩于楚,楚实存之,世有盟誓,至于今未改。若难而弃之,何以事君?执事之患,不唯一人。若鸠楚竟〔6〕,敢不听命。”吴人乃退。鑢金初宦于子期氏〔7〕,实与随人要言〔8〕。王使见,辞,曰:“不敢以约为利。”王割子期之心〔9〕,以与随人盟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尽:灭亡。
〔2〕窜:藏匿。
〔3〕施:推及。
〔4〕奖:成。
〔5〕子期:公子结,昭王庶兄。
〔6〕鸠:安定。
〔7〕鑢金:公子结臣。
〔8〕要:约。
〔9〕割心:当心口割破皮肤使流血。
【原文】
初,伍员与申包胥友。其亡也,谓申包胥曰:“我必复楚国〔1〕。”申包胥曰:“勉之。子能复之,我必能兴之。”及昭王在随,申包胥如秦乞师,曰:“吴为封豕、长蛇〔2〕,以荐食上国〔3〕,虐始于楚。寡君失守社稷,越在草莽,使下臣告急,曰:‘夷德无厌,若邻于君,疆埸之患也。逮吴之未定,君其取分焉。若楚之遂亡,君之土也。若以君灵抚之,世以事君。’”秦伯使辞焉,曰:“寡人闻命矣,子姑就馆,将图而告。”对曰:“寡君越在草莽,未获所伏〔4〕,下臣何敢即安?”立,依于庭墙而哭,日夜不绝声,勺饮不入口七日。秦哀公为之赋《无衣》〔5〕,九顿首而坐,秦师乃出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复:倾覆,灭亡。
〔2〕封豕、长蛇:尧时曾为害,故以之比吴国。
〔3〕荐:数。
〔4〕伏:居处。
〔5〕杜注:“《诗·秦风》。取其‘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,与子同仇’,‘与子偕作’,‘与子偕行’。”
【翻译】
[经]
四年春,周历二月癸巳,陈惠公吴去世。
三月,定公与刘文公、晋定公、宋景公、蔡昭侯、卫灵公、陈怀公、郑献公、许男斯、曹隐公、莒郊公、邾隐公、顿子、胡子、滕顷公、薛襄公、杞悼公、小邾穆公、齐国夏在召陵相会,侵袭楚国。
夏四月庚辰,蔡公孙姓率领军队灭亡了沈国,把沈子嘉押回国,杀了。
五月,定公与诸侯在皋鼬结盟。
杞悼公成在盟会期间去世。
六月,安葬陈惠公。
许国迁移到容城。
秋七月,定公从盟会回国。
刘卷去世。
安葬杞悼公。
楚国人包围蔡国。
晋士鞅、卫孔圉率领军队攻打鲜虞。
安葬刘文公。
冬十一月庚午,蔡昭侯与吴王阖庐在柏举与楚国人交战,楚军大败。
楚囊瓦出逃到郑国。
庚辰,吴军攻入郢都。
[传]
四年春三月,刘文公在召陵会合诸侯,商议攻打楚国的事。
晋荀寅向蔡昭侯索讨财物,没有得到,就对范献子说:“国家正在危急中,诸侯正离心涣散,要在这种情况下攻袭敌人,不是太困难了吗?大雨正下个不停,疟疾正在传播期,中山国不肯臣服,背弃盟约而招致怨仇,对楚国没有损害,而我国却丢失了中山,还不如拒绝蔡昭侯。我国自从方城战役以来,没能在对楚国的战争中得到好处,只不过劳师伤财而已。”晋国于是拒绝了蔡昭侯。
晋国人向郑国借羽旄,郑国人给了他们。第二天,晋国人把羽旄装饰旌旗参加会议。晋国因此而失去了诸侯的拥护。会议即将举行,卫子行敬子对卫灵公说:“凡是朝会很少有意见一致的,总是因分歧而争论不休,无法恰到好处。不如让祝佗跟着你。”灵公说:“行。”于是让祝佗跟随。祝佗说:“臣勤劳忙碌,以继承先人的职务,尚且心中畏惧完不成任务而受到处罚,如果再兼任第二种事,这就会获大罪了。再说太祝,是为社稷神所配备的贱职。社稷不动,太祝不出国境,这是官制所规定的。国君率领军队出征,祭祀社神,用牺牲的血涂鼓,太祝奉社主跟从,这时候才出国境。倘若是参加朝会,国君出去有一师人跟从,卿出去有一旅人跟从,臣没有什么事可做。”灵公说:“你还是跟我走吧。”到达皋鼬,晋国打算把蔡国位子排列在卫国前面。卫灵公派祝佗私下去问苌弘说:“听路上人传言,不知是否确实,听说蔡国将排位在卫国前面,是真的吗?”苌弘说:“不错。蔡叔是卫始封君康叔的哥哥,排位在卫国前面,不是顺理成章的吗?”
祝佗说:“用先王的标准来看,崇尚的是德行。往昔武王战胜商朝,成王平定天下,选择德行修明的人分封建国,让他们成为周朝的藩篱屏障。所以周公辅相王室,以治理天下,让诸侯对周亲厚。分赐给鲁公大路、大旂,夏后氏的璜玉,封父的繁弱名弓,还给殷朝的六个家族,即条氏、徐氏、萧氏、索氏、长勺氏、尾勺氏,让他们率领他们的大宗,聚集他们的分族,率领好他们的奴隶,来服从周公的法制,因此而听从周朝的命令。这是让他在鲁国执行职务,以光大周公的美好的德行。分赐给鲁公附庸小国,太祝、宗人、太卜、太史,服饰器物,典籍简策。抚有商奄的人民,用《伯禽》来训诫他而把他封在少皞的故居。分赐给康叔大路、少帛旗、茷、旃旌、大吕,以及殷朝的七个家族,即陶氏、施氏、繁氏、锜氏、樊史、饥氏、终葵氏,封疆定界,从武父以南,到圃田的北境,取得了有阎氏的土地,来执行王室任命的职务。取得了相土的东都,以协助天子到东方巡视。聃季授给他土地,陶叔授给他人民,以《康诰》来训诫他,而把他封在殷朝的故都。鲁公与康叔都沿用商朝的政事,而按照周朝的法律来区划土地。分赐给唐叔大路、密须国的鼓、阙巩产的皮甲、沽洗钟,还给怀姓的九个宗族,五正的职官。以《唐诰》来训诫他,而把他封在夏朝的故都,沿用夏朝的政事,而按照戎人的法律来区划土地。这三个人都是天子的弟弟,而有美好的德行,所以通过赏赐他们宝物来显扬他们。不然的话,文王、武王、成王、康王的庶兄还很多,却没有得到这样的赏赐,这就是因为不崇尚年龄的缘故。管、蔡沿用商朝旧政,企图谋害王室。天子因此就杀死了管叔而放逐了蔡叔,给蔡叔七辆车子,七十个徒役。蔡叔的儿子蔡仲,改恶行善,周公举荐他,让他做自己的卿士,把他引见给天子而命令他为蔡侯,他的任命书说:‘天子说:胡,你不要像你父亲一样违背天子的命令。’根据什么让蔡国排列在卫国前面呢?武王的同母弟弟八个人,周公为太宰,康叔为司寇,聃季为司空,其他五人没有官职,难道是崇尚年龄吗?曹国,是文王的后代;晋国,是武王的后代。曹国以伯爵做甸服内的诸侯,并不是崇尚年龄。现在准备尊崇他,是违背先王的意思。晋文公召集践土的盟会,卫成公没到会,到会的是他的同母弟夷叔,名位仍然排在蔡国的前面。盟会的誓辞说:‘天子说:晋重、鲁申、卫武、蔡甲午、郑捷、齐潘、宋王臣、莒期。’这盟书藏在周朝的府库中,可以拿出来核对。您要想恢复文王、武王的道统,却不端正自己的德行,将会怎么样?”苌弘认为他说的好,告诉了刘子,与范献子商议,于是在结盟时让卫国排位在蔡国之前。
从召陵回国,郑子太叔尚未到达国内就去世了。晋赵简子为他设位哭吊,十分悲伤,说:“黄父那次会议,这位先生对我说了九句话,是:‘不要发起动乱,不要凭仗富有,不要依仗受到宠信,不要违背共同的意愿,不要傲视有礼的人,不要以才能骄傲,不要为一件事再次发怒,不要谋划不合道德的事,不要触犯做不合道义的事。’”
沈国人不肯参加召陵盟会,晋国人派蔡国攻打沈国。夏,蔡国灭亡了沈国。
秋,楚国因为沈国被灭亡的缘故,包围蔡国。伍员任吴国行人以谋划攻打楚国。
楚国杀死郤宛时,伯氏的族人逃亡在外。伯州犁的孙子伯嚭,任吴国太宰,以谋划攻打楚国。楚国自从昭王即位以来,没有一年不受到吴军攻打。蔡昭侯依附吴国,把他的儿子乾与他的大夫的儿子送到吴国做人质。
冬,蔡昭侯、吴王阖庐、唐成公攻打楚国。在淮水边上离舟登陆,从豫章进发与楚军隔汉水对峙。左司马戌对子常说:“您沿着汉水与他们上下周旋。我带领方城外的所有军队去毁坏他们的船只,回兵堵塞大隧、直辕、冥阨,您渡过汉水攻打他们,我从后面夹攻,一定能把他们打得大败。”商议定后,左司马戌就出发了。武城黑对子常说:“吴军战车是用木头做的,我军战车是用皮革蒙的,如遇雨不能持久,不如快些决战。”史皇对子常说:“楚国人憎恶您而爱戴司马,如果司马在淮水边毁坏了吴国人的船只,堵塞了隘口而回兵,那就成了他独自战胜了吴军。您一定要快些决战,不然的话不能免于罪责。”子常于是渡过汉水立阵,从小别山直到大别山,交战三次,子常知道不能获胜,想要逃走。史皇说:“国家平安,您就谋求执掌政权;国家有难,您却逃走,打算逃到哪里去?您一定要拚死作战,过去所犯的罪过一定可以全部免除。”
十一月庚午,双方军队在柏举摆开阵势。阖庐的弟弟夫概王早晨向阖庐请命说:“楚囊瓦不仁,他的部下没有拚死作战的决心,先攻打他们,他们的士兵一定会逃窜,随后大部队跟上去,一定能取胜。”阖庐不答应。夫概王说:“所谓臣下看到合于道义的事就去做,不必等待命令,说的就是这个吧。今天我拚死作战,楚都能够攻入。”带着他的部下五千人,率先攻击子常的军队。子常的军队逃跑,楚军混乱,吴军大败楚军。子常逃往郑国。史皇乘着子常的战车战死。
吴军追击楚军,到达清发,准备攻击楚军。夫概王说:“被困的野兽尚且要争斗,何况是人呢?如果他们知道不能免于一死而拚命抵抗,一定会打败我们。如果让先渡过河去的人知道可以逃脱,后边的人羡慕他们,争先渡河,就没有斗志了。等他们渡过一半后就可以攻击了。”阖庐听从了他的建议。又打败了楚军。楚军做饭,吴军追到,楚军逃跑,吴军吃了楚军做的饭后继续追赶。又在雍澨打败了楚军。接战五次,到达了郢都。己卯,楚昭王带了他的妹妹季芈畀我逃出郢都,渡过雎水。鍼尹固与昭王同乘一条船,昭王令他点燃火把系在象尾上,使象冲入吴军。庚辰,吴军进入郢都,按照爵位班次住入楚君臣的宫室。子山住进了令尹子常的家,夫概王打算攻打他,子山害怕,离开了子常家,夫概王住了进去。
左司马戌到达了息地而回兵,在雍澨打败了吴军,自己负了伤。起初,司马曾经做过阖庐的臣下,所以耻于被吴军俘虏,对他的部下说:“谁能让吴军不得到我的头?”吴句卑说:“下臣地位卑贱,行吗?”司马说:“我过去没能了解你,你能行。”又与吴军交战三次,司马每次战斗都负了伤,说:“我已经不行了。”句卑铺开裙子,把司马的头割下来包裹好,把他的身子藏起来后带着头逃走了。
楚昭王徒步趟过雎水,渡过长江,进入云梦地区。昭王睡觉,有盗贼攻击他,用戈击打昭王,王孙由于用背挡住戈,被击中肩膀。昭王逃到郧地,钟建背着季芈跟着他,王孙由于慢慢苏醒后也跟了上来。郧公辛的弟弟怀打算杀死昭王,他说:“平王杀死我的父亲,我杀死他的儿子,不也是应该的吗?”辛说:“君王诛讨臣下,谁敢记他的仇?君王的命令就是上天的命令,如果死于上天的命令,你准备仇恨谁?《诗》说:‘不吞吃柔软的,不吐出坚硬的;不欺侮鳏寡,不害怕强暴。’这只有仁德的人能够做到。逃避强者,欺侮弱者,不是勇。乘人之危,不是仁。灭亡宗族,废除祭祀,不是孝。举动得不到好名声,不是智。要是一定要这样做,我就杀死你。”
鬥辛与他的弟弟巢带着楚昭王逃到随国。吴国人追到随国,对随国人说:“在汉川的周朝的子孙,已被楚国消灭干净。上天垂示心意,对楚国降临惩罚,而君王又把楚昭王藏匿起来。周室有什么罪过?君王如果能顾念报答周室,施及于寡人,以完成上天的心意,这是君王的恩惠。汉阳的土地,归君王所有。”楚昭王在公宫的北面,吴国人在他南面。子期长得像昭王,就让昭王逃走,自己妆扮成楚昭王,说:“把我交给他们,君王一定能免于祸难。”随人为交出子期而占卜,不吉利,于是拒绝吴军说:“因为随国是处在偏僻地方的小国又紧挨着楚国,是楚国保存了我们,世代有盟誓,一直到现在没有改变。如果楚国有了危难而抛弃他们,又怎么能事奉君王?执事所担心的不只是楚昭王一人,如果能安定楚国境内,我们岂敢不听从你们的命令。”吴国人就撤退了。鑢金起初在子期氏那儿做家臣,曾与随国人有约定不把楚王交出。楚昭王让他进见,他推辞说:“不敢因为君王处在困境而图谋私利。”楚昭王割破子期心口取血与随国人盟誓。
起初,伍员与申包胥是朋友。伍员出逃时,对申包胥说:“我一定要灭亡楚国。”申包胥说:“你努力吧!你能灭亡它,我一定能复兴它。”到了楚昭王在随国,申包胥去秦国请求出兵,说:“吴国就同大猪、长蛇,多次吞食上国,为害从楚国开始。寡君没能守住社稷,远避荒野,派下臣来告急,说:‘夷人的本性是贪得无厌,如果成为君王的邻国,就是边境的祸患。趁吴国还没有安定,君王可以来分割楚国的土地。如果楚国就此灭亡,这里就是君王的土地了。如果以君王的威灵镇抚楚国,楚国将世代事奉君王。’”秦哀公派人辞谢,说:“寡人听到命令了,您姑且在馆舍安顿下来,我们要商量一下然后告诉您。”申包胥回答说:“寡君远避荒野,还没得到安居地,下臣怎么敢到安逸的地方休息?”站在那儿,靠着庭院的墙而哭,日夜哭声不断,七天没有喝过一勺水。秦哀公为他赋《无衣》诗,他叩头九次然后坐下,秦军于是出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