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[经]
十有九年春〔1〕,宋公伐邾〔2〕。
夏五月戊辰,许世子止弑其君买。
己卯,地震。
秋,齐高发帅师伐莒。
冬,葬许悼公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十有九年:公元前523年。
〔2〕宋公:宋元公。
【原文】
[传]
十九年春,楚工尹赤迁阴于下阴〔1〕,令尹子瑕城郏〔2〕。叔孙昭子曰:“楚不在诸侯矣!其仅自完也,以持其世而已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阴:指阴地戎人。阴,在今河南孟津县北。下阴:在今湖北光化县。
〔2〕郏: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北,本郑邑。
【原文】
楚子之在蔡也,郹阳封人之女奔之〔1〕,生大子建。及即位,使伍奢为之师〔2〕,费无极为少师,无宠焉,欲谮诸王,曰:“建可室矣。”王为之聘于秦,无极与逆,劝王取之。正月,楚夫人嬴氏至自秦。
【注释】
〔1〕郹(jué)阳:在今河南新蔡县。
〔2〕伍奢:伍举之子,伍员之父。
【原文】
鄅夫人,宋向戌之女也,故向宁请师〔1〕。二月,宋公伐邾,围虫〔2〕。三月,取之。乃尽归鄅俘。
夏,许悼公疟。五月戊辰,饮大子止之药,卒。大子奔晋。书曰:“弑其君。”君子曰:“尽心力以事君,舍药物可也〔3〕。”
邾人、郳人、徐人会宋公。乙亥,同盟于虫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向宁:向戌之子。
〔2〕虫:邾邑,地在今山东济宁市。
〔3〕这句解经“弑”字,各家说法不一。一云进药当由医;一云疟非必死之疾,治疟无立毙之药,所以说是太子杀父。
【原文】
楚子为舟师以伐濮〔1〕。费无极言于楚子曰:“晋之伯也,迩于诸夏,而楚辟陋,故弗能与争。若大城城父而置大子焉〔2〕,以通北方,王收南方,是得天下也。”王说,从之。故大子建居于城父。
令尹子瑕聘于秦,拜夫人也。
【注释】
〔1〕濮:南夷,详文公十六年注。
〔2〕城父:在今河南宝丰县东。
【原文】
秋,齐高发帅师伐莒。莒子奔纪鄣〔1〕。使孙书伐之〔2〕。
初,莒有妇人,莒子杀其夫,己为嫠妇。及老,托于纪鄣,纺焉以度而去之〔3〕。及师至,则投诸外。或献诸子占,子占使师夜缒而登。登者六十人,缒绝。师鼓噪,城上之人亦噪。莒共公惧,启西门而出。七月丙子,齐师入纪。
【注释】
〔1〕莒子:莒共公。纪鄣:莒邑,在今江苏赣榆县北。
〔2〕孙书:陈无宇之子子占。
〔3〕纺:纺线或葛丝为绳。去:藏。
【原文】
是岁也,郑驷偃卒。子游娶于晋大夫〔1〕,生丝,弱,其父兄立子瑕〔2〕。子产憎其为人也,且以为不顺,弗许,亦弗止。驷氏耸〔3〕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子游:即驷偃。
〔2〕子瑕:驷乞,公孙夏子,驷偃弟。
〔3〕耸:惧。
【原文】
他日,丝以告其舅〔1〕。冬,晋人使以币如郑,问驷乞之立故。驷氏惧,驷乞欲逃。子产弗遣。请龟以卜,亦弗予。大夫谋对。子产不待而对客曰:“郑国不天,寡君之二三臣,札瘥夭昏〔2〕。今又丧我先大夫偃,其子幼弱,其一二父兄,惧队宗主,私族于谋而立长亲〔3〕。寡君与其二三老曰〔4〕:‘抑天实剥乱是〔5〕,吾何知焉?’谚曰:‘无过乱门。’民有兵乱,犹惮过之,而况敢知天之所乱?今大夫将问其故,抑寡君实不敢知,其谁实知之?平丘之会,君寻旧盟曰:‘无或失职。’若寡君之二三臣,其即世者〔6〕,晋大夫而专制其位,是晋之县鄙也,何国之为?”辞客币而报其使。晋人舍之。
【注释】
〔1〕舅:舅父。
〔2〕札瘥:因疫疠而死。昏:没,即死。
〔3〕私族于谋:“谋于私族”的倒装。
〔4〕老:卿大夫。
〔5〕剥乱:即乱。剥亦“乱”义。
〔6〕即世:即“去世”。
【原文】
楚人城州来。沈尹戌曰:“楚人必败。昔吴灭州来,子旗请伐之。王曰:‘吾未抚吾民。’今亦如之,而城州来以挑吴,能无败乎?”侍者曰:“王施舍不倦,息民五年,可谓抚之矣。”戌曰:“吾闻抚民者,节用于内,而树德于外,民乐其性〔1〕,而无寇仇。今宫室无量,民人日骇,劳罢死转〔2〕,忘寝与食,非抚之也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性:同“生”。
〔2〕死转:死后尸体抛弃在外。
【原文】
郑大水,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〔1〕。国人请为禜焉〔2〕,子产弗许,曰:“我斗,龙不我觌也。龙斗,我独何觌焉?禳之,则彼其室也。吾无求于龙,龙亦无求于我。”乃止也。
【注释】
〔1〕时门:郑都城南门。洧渊:水名,在今河南新郑县南。
〔2〕禜(yǒng):禳除灾害的祭祀。
【原文】
令尹子瑕言蹶由于楚子曰:“彼何罪?谚所谓‘室于怒,市于色’者,楚之谓矣。舍前之忿可也。”乃归蹶由〔1〕。
【注释】
〔1〕蹶由:杜注:“蹶由,吴王弟,五年,灵王执以归。”
【翻译】
[经]
十九年春,宋元公攻打邾国。
夏五月戊辰,许太子止杀死他的国君买。
己卯,地震。
秋,齐高发率领军队攻打莒国。
冬,安葬许悼公。
[传]
十九年春,楚工尹赤把阴地的戎人迁移到下阴,令尹子瑕修筑郏地城墙。叔孙昭子说:“楚国的志向不在领袖诸侯了!他只是自我保护,以维持国家传宗接代而已。”
楚平王在蔡国时,郹阳封人的女儿私奔到他那儿,生下太子建。到平王即位,派伍奢做他的师傅,费无极任少师,太子不喜欢他,他要想在平王前诬陷太子,说:“太子可以娶妻了。”平王为太子建聘秦国女子为妻,派费无极迎亲,无极劝平王自己娶秦女。正月,楚平王夫人嬴氏从秦国到了楚国。
鄅夫人是宋向戌的女儿,所以向宁请求出兵攻打邾国。二月,宋元公攻打邾国,包围虫邑。三月,占领虫邑。于是全部遣返鄅国俘虏。
夏,许悼公生疟疾。五月戊辰,喝了太子止送上的药,去世。太子逃往晋国。《春秋》记载说:“杀死他的国君。”君子说:“尽心尽力以事奉国君,不进药物才是。”
邾国人、郳国人、徐国人与宋元公相会,乙亥,在虫邑一起结盟。
楚平王出动水军以攻打濮夷。费无极对楚平王说:“晋国之所以领袖诸侯,是与中原接近,而楚国处在偏僻简陋的地方,所以无法与晋相争。如果大规模修建城父的城墙,而把太子安置在那儿,用来通好北方,君王收服南方,这样就得到天下了。”平王认为他说的有理,听从了。所以太子建住在城父。
令尹子瑕去秦国聘问,是为了拜谢秦夫人嫁到楚国。
秋,齐高发率领军队攻打莒国。莒共公逃到纪鄣。高发派孙书攻打纪鄣。
起初,莒国有个女子,莒国国君杀死了她丈夫,她成了寡妇。等到年老,她寄居在纪鄣,纺线编成绳子结成城墙的高度那么长,然后藏了起来。到齐军到来,老妇人把绳子垂下城外。有人报告了孙书,孙书派军队夜间拉着绳子登上城。登上了六十个人,绳子断了。军队击鼓呐喊,登上城的人也呐喊。莒共公害怕,开了西门出逃。七月丙子,齐军进入纪鄣。
这一年,郑驷偃去世。驷偃娶晋大夫的女儿为妻,生下丝,年幼,他的父兄辈立了子瑕为继承人。子产憎恶子瑕的为人,又认为这不符合继承顺序,不同意,也不禁止。驷氏因此害怕。
过了些日子,丝把情况报告了他的舅父。冬,晋国人派人带着礼物到郑国,询问立子瑕做继承人的缘故。驷氏害怕,子瑕想逃走。子产不让他走。请求用龟占卜,也不同意子瑕走。大夫们商议如何回答晋国人。子产不等他们商量就回答来人说:“郑国得不到上天保佑,寡君的几个臣子不幸患病早死。如今又丧失了我们的先大夫驷偃,他的儿子年幼,他的几个父兄,担心断绝宗主,和族人商议而立了嫡系中年长的人。寡君与他的几位卿大夫说:‘或者上天有意弄乱了继承的顺序,我能过问什么?’谚语说:‘不要经过发生动乱的人家的家门。’民间发生武斗,人们尚且害怕经过那儿,何况敢过问上天降临的动乱?如今大夫要询问它的缘故,就是寡君也确实不敢过问,还会有谁过问?平丘会议,君王重修旧盟说:‘不要有人失职。’如果寡君的几位臣下,他们中间有人去世,晋国的大夫要专权擅定他们的继承人,那我们就成了晋国的边境城邑了,还成什么国家?”辞退了来使的礼物而回报他。晋国人没有再过问。
楚国人修筑州来的城墙。沈尹戌说:“楚国人必定失败。往昔吴国灭了州来,子旗请求攻打他们。王说:‘我还没安抚我的人民。’现在也是如此,却修筑州来的城墙以挑动吴国,能够不失败吗?”侍者说:“君王施舍不知疲倦,让百姓养息五年,说得上安抚人民了。”沈尹戌说:“我听说安抚人民的人,在国内节制财物,在国外树立德行,人民对生活安乐,而没有仇敌。现在宫室的规模没有限量,人民日益惊骇,劳苦疲倦至死没人收尸,忘记了睡觉与吃饭,这不是安抚他们。”
郑国发大水,龙在时门外的洧渊争斗。国人请求举行禜祭,子产不允许,说:“我们争斗,龙不看我们;龙争斗,我们为什么要去看它呢?祭祷祛除它们,那儿本来就是它们的居住地啊。我们没什么要求龙的,龙也没什么要求我们。”于是没有祭祀。
令尹子瑕向楚平王为蹶由求情说:“他有什么罪?谚语所谓的‘在家里发火却到街上给人看脸色’,说的就是楚国了。放弃以前的怨忿就是了。”于是把蹶由放回国。